莫衛兒的幻想世界

最終章、也無風雨也無晴

果然，無法欺騙自己呢。
她深呼吸，看眼前的人說：

「對不起...我，說謊了。」
她歪頭，嘴角保持上揚。
接著懷抱歉意，雙手合十地膜拜。

「怎麼了？」陳雨浩想不透，
原來總是帶著笑容的學姊，也有心事。

該說嗎？該信任他嗎？
他不過是個陌生人，而且他年紀比我小。
講這些，搞不好會被笑。

既然說出口，那麼就豁出去吧。

/

「學弟，你知道嗎？我很羨慕你。」
余晴踢起地面，發出沙沙聲響。

「我有什麼好羨慕的？」陳雨浩原本想反駁，
看見余晴眼眶泛紅，硬把話吞回去。

「很多哦，尤其是鋼琴。」

「什麼意思？」陳雨浩眼睛睜大。

「我沒辦法像你一樣彈鋼琴。」
余晴握緊拳頭，咬著嘴唇。
這一刻，她突然想哭。
同時礙於面子，不敢動彈。

/

「總是追逐缺乏的事物。是不是很傻?」
如半開玩笑的那一天，余晴眼神盡是空洞。

「不傻。」陳雨浩立刻回答，沒有一秒空檔。

「哪裡不傻？」余晴卸下面具，笑容潰堤。

陳雨浩陪在她身邊，默默遞上幾張衛生紙。

/

「我笑不出來。有時覺得笑容裝得很累。
不是發自內心的笑，沒有一點意義。」
夕陽打在余晴臉龐，反射淚光。

「學姐說過，笑可以練習的。」
陳雨浩試著拉開嘴唇。

「沒辦法，有人說，不習慣我沒有笑容。」
余晴撥開被眼淚潤濕的瀏海，扶現紅腫的眼皮。

「那別笑。」

「可是...不笑的我，會被討厭的。」
余晴摀著雙臉，從指縫間偷看陳雨浩。

「不會，這樣的妳很真實。」
陳雨浩喝一口茶，任憑它順喉嚨流下。

/

「為什麼非笑不可呢？就像有晴天、陰天和雨天，
我們傷心和難過都很正常。」
陳雨浩遞給她一條手帕。

「第一次有人要我不要笑的，這樣一點都不像我。」
余晴眼淚沿眼眶流下，她用手帕抹去淚水，
如抹滅不堪的自己。

「有情緒不是壞事，只是反映真實的想法而已。
不要勉強自己，也不要欺騙自己的心。」

「是嗎？」余晴深呼吸，鬆動偽裝。

「去年，社長派我參加比賽，
大家都認為我會為拿到冠軍。」

陳雨浩點點頭，表示聆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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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直到出車禍傷到手指，沒辦法彈鋼琴，難過一陣子。
大家希望看見我的笑容，都安撫我。
而我不想讓人失望，努力裝出笑的樣子。」

余晴不知道為什麼，在他面前能講出這一切。
平常壓抑的，不敢說出口的，赤裸地攤在他面前。

是因為是陌生人嗎?還是覺得他能理解?

「真想跟你互換。」余晴嘆口氣。

「妳確定嗎？搞不好變得更糟。」
陳雨浩轉動脖子，看著余晴。

「怎麼說？」

/

「我爸爸是名鋼琴家，他的成名曲，
是《a Fox's wedding》。」
余晴驚訝著，那是社團每年必練的曲子，
也是自己最喜歡的曲子。

「他希望我能跟他一樣優秀，每天逼我練琴。」
陳雨浩喝一口茶，蘊在嘴裡，讓茶香化開。

「然後呢？」

「我失去跟其他人玩在一起的時間，
一個朋友也沒有，平日放假晚上練琴，
假日則是三餐配鋼琴。」

「那麼後來為什麼繼續彈鋼琴?」

「發現鋼琴能把情緒，用音樂呈現。」

「這樣啊，看來家家有本難唸經。」
余晴點頭，表示了解他的話。

/

「一直以為，雨天會跟著一輩子。
直到遇見學姐，讓我知道：
原來自己有快樂的權利。」

陳雨浩看向天空的雲，呈現細長狀，
如同棉花糖被輕輕拉開。

「如果妳沒跟我說這些，不知道妳有這一面。
太習慣看見雨天，羨慕能召喚晴天的妳。」
他轉頭看著余晴。

「我反而羨慕你，擁有召喚烏雲的能力。」

兩人笑著，他們的願望，剛好都是對方不想要的。

「如果能夠一人分享一半，
我們是不是就能夠圓滿?」

陳雨浩的提議，讓余晴感到不可思議。

「如果能夠那樣，就好了。」

/

「哈哈⋯怎麼變成我被你安慰？」
余晴苦笑著，同時感到難為情。
明明是安慰他的人，卻被安慰。
余晴搔搔後腦勺。

「沒這回事。」陳雨浩撇過頭，
裝作毫無在意的樣子。

雨停，太陽回歸蒼穹。
放晴，眾人雙手搖擺並歡呼。

此時的天空，拱起一座彩虹。
伴隨陽光，勾勒出一幅畫。

「妳看，是彩虹。」陳雨浩說著。

「雨後天晴呢。」天氣，跟她現在的心情
有異曲同工之妙呢。

/

男人看見余晴，不發一語，忍不住問：
「女兒，怎麼不說話呢？」

平常她會立刻走過去，撐起笑容，
抱著爸爸，然後說：「沒事。」
讓人不過問和放心。

這一次，她不想偽裝，準備釋放情緒。
「爸，我有話想跟您說，是關於在學校的事。」

她低頭醞釀千言萬語。
男人喝一口咖啡，等候她開口。

聽到女兒的種種，他才發現：女兒好幾年沒說心事。

「爸，如果我這樣做的話，您覺得如何？」

「我想，或許妳可以試著⋯」

/

陳雨浩想不透一件事：原本喜歡彈悲傷曲調的他，
居然彈起輕快旋律。

他閉上眼，將快樂情緒傾注節奏裡。

「從沒聽過你彈這首曲子，誰教你的?」
男人瞄一眼陳雨浩。

「在社團學的。」陳雨浩嘴角微微勾起。

「哦？還不錯！」好久沒看到浩的笑容，
能看見他開朗起來，真是太好了。

男人眼角露出三條魚尾紋，
隨即板起一張臉，繼續看報紙。

/

生活，就是變化無常的天氣。

有時狂風暴雨，有時晴空萬里。

一個躲在烏雲後的男孩，看見陽光的明朗。

一個攤在陽光下的女孩，懂得雨聲的清晰。

兩人向彼此靠近，方能交織出彩虹的美麗。

/

「我永遠記得：你要我別靠近你，怕我掃到颱風尾。」
余晴摀嘴笑，臉上泛起紅暈。

「是啊。」

「看來我已經來到你的颱風眼。」
余晴把雙手放在腰後，低下頭來。

「現在，也無風雨，也無晴。」
陳雨浩瞇起眼，接著咧嘴笑開。

#楔子、 天際掛虹初斷雨

#也無風雨也無晴，來自蘇軾《定風波》